![]() 日志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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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河的月光 闷热的午后,站在瓦拉纳西varanasi火车站的站台上,我想,我终于来到了这里,这座恒河边的印度教圣城,释迦牟尼初转法轮之地,玄奘历经磨难到达西天取经之处...它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突突车司机已经到火车站里来揽客了,可见这个季节生意确实难做。我这种装束的乘客自然是他们昏沉无聊午后的提神醒脑剂。我不知道住哪里,只叫司机把我带往恒河边。出站后又上来了一个男人,我有点不高兴,明明说的是包车,怎么不经我同意又载人。那男人见状只好说对不起,然后边下车边说,他是司机的兄弟,只是想顺便搭个车。我这人心软,想了想,还是让他上来,一个人坐也浪费资源,这样环保一点。 瓦拉纳西古名婆罗痆斯,是梵文Varanasi和Baranasi的音译,是古代的迦尸国(Kasi),即古代印度十六大国之一的首都。《大唐西域记》说“婆罗痆斯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西临殑伽河(恒河的梵文音译),长十八九里,广五六里。闾阎栉比,居人殷盛,家积巨万,室盈奇货,,,”现在的瓦拉纳西看起来也挺大,可大街上一片混乱。突突车在大路小道左突右冲,真是名副其实。街面虽宽,可汽车、行人、三轮、突突都任性地把它当做自己的专属车道,毫无规矩可言,行驶的速度和在巷子里差不多,司机们的技术想必也是日臻纯熟。 去恒河边的路上,男人告诉我他叫拉拉Lala,这名字挺让人意外的,对于一位胖胖的50左右的中年男人而言。接着拉拉说他和司机家的几兄弟在恒河边开了一个家庭旅馆,听得我心里一跳,这难道是个“陷阱”吗?可拉拉有着一副忠厚老实的面相,我也就貌一回相,接受了他的建议--省时省心省力。 房间一般,但很高很宽大,最令人惊喜的是淋浴竟然有热水--我在印度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热水洗澡--房间瞬间在我眼里毫无瑕疵!不过下午两三点酷热的楼顶餐厅严重地影响了我的胃口,吃不下什么,倒是跟正好在餐厅的拉拉聊了一会,才知道,他和司机并不是亲兄弟,只是关系很好。他是印度教徒,而司机家则是穆斯林,他们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令我的眼界又打开了一些。 在窄窄的巷子里七转八绕后,拉拉带着我到了恒河边,眼前豁然开朗。这便是那传说中的印度教圣河,有着万人洗浴盛况的恒河吗?这便是《西游记》中唐僧师徒被巨浪打翻人和经书齐齐掉入水中又被巨龟所救的恒河吗?季风还未到来,恒河河面大概就几百米宽,河水呈现出复杂的颜色:绿、蓝、黄,都是灰灰的,在往来的游船下泛着微微的波浪。城市的岸边砌着高高的石梯,对面则是浅黄的沙地,堤岸和像堤岸一样的树林在遥远的地方形成天际线。 我们下到阶梯不到一半的地方,拉拉告诉我,雨季的时候河水会上涨十多米,快到我们站立的地方了。我想象了一下,但又觉得无法想象,那该是多么令人震惊又令人恐惧的一条大河啊,估计除了翻滚着咆哮着的波浪就再也看不到别的,像创世纪中天地间那场毁灭一切的滔天洪水。哦,那才像是唐僧师徒经过的恒河,不过这考验也太残酷了。 拉拉问要不要陪我在恒河边逛逛,我婉拒了,我喜欢一个人随心所欲地瞎逛。他提醒我河边有各式各样的人,要小心那些搭讪的、卖东西的等等,感觉像担忧的家长在嘱咐要出去玩耍的未成年子女... 河堤高出河面十几米,再退后几十米,是又高出河堤好几米的建筑。所以这么宽的堤岸,是绝好的散步休闲娱乐运动的好去处。游客在东张西望、左拍右拍,好奇且渴望的眼神;年轻人自在地玩着板球,好像完全不担心球会滚到河里去;有人在河里洗纱丽,洗好了便展开晾在台阶上;神牛独自伫立在岸边眺望着远方,猜不透它的心思;头顶货品的小贩在河堤上穿梭,带着期盼的眼神走过你身边;女子在河里学游泳,穿得跟在岸上一样整齐,鲜艳的纱丽在水面飘来荡去… 在河堤上走不了几步,便能遇上一个码头GHAT,这是这一段恒河边的特色。码头上粗厚的木材搭建成几层架子,有些正燃着熊熊大火,火星随着劈劈啪啪的声音冲向空中;有的已是寥寥青烟,无声无息地飘荡在空气里;还有的只剩一摊余烬,灰黑的残留,一切业已结束。有赤裸着黝黑上身的男子,扛着一捆捆木材送往码头。我心里有些不安,扫了几眼,几乎没有拍照,便走过了。其实,那正是恒河边的烧尸庙。 印度教徒相信,恒河可以免罪轮回,死后进入恒河,可以直接升入天堂,而且恒河水可以洗涤污浊的灵魂。所以,围绕着恒河的种种举动,也就不难么难以理解了:有印度教徒会千里迢迢把亲人的尸体运送到这里来焚烧;在烧尸庙焚烧后的骨灰直接撒到河里;穷苦或因病痛濒临死亡又买不起柴火的人,干脆就呆在恒河边,等待死亡到来后被抛入恒河。 恒河水是包容一切的,沐浴、洗衣、游泳,承载骨灰和尸体,甚至死去的猫狗牛羊。在这里,生与死已经没有了距离。有人说,瓦拉纳西是属于逝者而不是生者,这可能是对生死泾渭分明的人说法。对印度教徒来说,生与死的距离就是几步之遥的恒河,在恒河边等待死亡,进入恒河重生,其实是一件没有太大分别再简单不过的事。 这里是天堂的入口。 恒河便是这样的一条河,世上绝无仅有。 后来在菩提迦耶BUDDHA GAYA遇到一个中国小伙,他在这段恒河边住了两个月,经常和当地的小孩游去恒河对岸。聊天的时候,他神秘地说,在河里的时候确确实实看到过水里有人形的东西。虽早有所闻,但还是免不了吃惊,但更多的惊讶应该已不是他的所见,而是他。他说,从GAYA返回他还要去那里再住上一段时间。我想,在去过瓦拉纳西的人里,喜欢上它的应该占大多数。它或许是印度不可思议的最全面的综合体,这个最全面的不可思议,可能很多要归功于恒河。 曾经有天夜里,在瓦拉纳西那迷宫式的巷道里逛了往回走的时,隐隐约约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我警觉地放慢了步子,竖起了耳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感觉是几个人有节奏地在走。我疑虑着转头,是四个人,抬着一幅担架,上面的东西被包裹着,夜色中看不太清楚,也不敢认真看。我赶紧缩到一边靠墙,巷子很窄,他们也很快便擦身而过。我按着快速跳动的心脏,想原来不知不觉间快走到恒河边了。 在瓦拉纳西的几天里,回旅店都在晚上,通往旅店的一条街,白日里阳光猛烈而不太热闹,夜里倒是生气勃勃。一身白袍的穆斯林三三两两坐在街边,闲坐聊天。一路过去,都是些白色的影子,被夜的黑衬托得格外显眼,故而印象深刻。仅仅和恒河一个街区之隔,这里却像是一个穆斯林的世界。卖lassi(酸奶)的小店里,伙计不停歇地搅动木棒,搅好的lassi倒在一个个小小的陶碗里,吃完了陶碗就扔了,感觉有些可惜。有少年在街上学骑自行车,叮玲玲的声音跟随了一路。 沿河堤往上,有一大片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巷子,宽不过几人,窄的最多两人并行。巷子两旁是密密排列的商店,衣物、首饰、香水、鲜花等等,各式小旅店,还有隔三步五步就必然出现的印度教寺庙。很多旅店离寺庙很近,或者就挨着寺庙,在其天台上直接可以看到寺庙里面,所以有些旅店里便贴着“在天台上不许拍寺庙”这样的警告。与这片巷子相连的大街,很宽,但机动车不许进入,可平日里通常都是一幅水泄不通的场景:逛街的、送货的、人力三轮,牛,,,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大街像是树叶的主经脉,旁边的巷子是那些细细弯弯的叶脉,人群便如潮水般从主脉慢慢渗入细脉。 而这片细脉,从早到晚都在运动,时急时缓,节奏丰富。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一天会去好几次寺庙,去买他们爱的非常甜的甜点,去小小的理发店修理门面。买手们进进出出各家店门,失望的满意的,空手的满载的。骑自行车的,流畅得像会拐弯的风一般在人群中拂过,只听见叮玲玲的铃声消失在巷子的交汇处。从GAYA回到瓦拉纳西的时候我的腹泻还没止住,旅店老板便这样骑着自行车驮着我,穿过起起伏伏弯来拐去的巷子,去大街上的药店买药。上午的日头便已倾泻下白茫茫的光,拥挤的巷子里人人头顶泛着光亮,像是快蒸发在热腾腾的空气中。穿行在其中,恍惚间自己真的轻盈如风,在阳光下流动。 墙上的创作 lassi 住在旅店里,店家少不了向你游说,带你去一些景点观光,好多赚些钱。住了几天,觉得店家人还好,服务也不错,也就答应了。 第一站是瓦拉纳西的banaras印度教大学,在印度排名前三的大学。校园里凤凰花开正艳,店家骑着摩托车带我在校园里兜了一小圈,便能感受到它的大。维系瓦纳西庙是大学的标志性建筑,几个高高耸立的塔寺组成的一座寺庙,建筑式样与其它印度教的寺庙大同小异,看上去有点新,估计是重新粉刷了,从上世纪30年代到现在不可能保持这样的外观。 维系瓦纳西庙 出大学后看到的一座印度教寺庙 第二站是猴庙。一个人猴和谐相处的乐园。其实在印度,随处可见猴子,公园里、景区、大街上、住宅楼顶,,,它们自由自在地攀上爬下,神出鬼没地把我这个异乡人吓一跳是它们无聊时的游戏。店家跟我说,还有一处鼠庙,庙里到处都是老鼠,听得我心脏快承受不住了,赶紧叫他打住。在什么动物都可以是神的国度,一个外来者要是没有强健的体魄和强大的心脏,估计很快就会被这些神们玩完。 第三站是motherland temple。在寺庙外面看到名字的时候我好奇地问店家是什么意思,他却神秘地说要我进去看了再讲述。里面有一幅巨大的雕塑在地面的印度地图,河流山川立体呈现。他这才说,印度人有四个母亲,一个是生母;一个是motherland,即他的国家;再有是ganga,恒河母亲;还有是--牛。 最后一站去的是纺织作坊,我知道这是像让游客买他们的织品--当然价格不菲,我没法下手。可令我有些吃惊的是这里的织工都是男的,每天默默低头干活,可织出的华丽与昂贵,都与他们无关。 瓦拉纳西的纺织业比较发达,尤其是丝织业。丝绸服装图案细腻丰富,色泽艳丽,有波斯细密画的风格。只是质地较薄,感觉不耐穿。但无论棉质还是丝绸,印染技术都是一流,洗涤多次后也仅仅一点点褪色。但价格,同样的品质,比起国内来,确实便宜了太多。所以当一个店老板知道我穿的长袖薄衫价格时,惊得瞪圆了眼睛。也所以,印度取代中国,成为又一大世界工厂。 当我从GAYA返回瓦拉纳西时,脚步又不自主地迈向了恒河边。因为拉肚子,我无力地坐在台阶上,茫然地看着恒河边一如往昔的热闹。一位游客在台阶下拍照,镜头移来移去。可能在镜头里看到了我这个病号苍白的面容,他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喝一杯茶。有点意外也有些感动,但还是婉拒了。可过了一会,他便端了一杯茶过来,放我身边,然后又走开拍照去了。 可能是因为这杯温暖的热茶,我感觉有了些力气,走了几步,挪到堤岸的大条石上坐着。正盯着河水发呆,一个印度小伙来搭讪。他从外地来,但我没问他来干嘛。各种问、各种答后,我惊讶地知道,他竟然是基督徒。印度的基督教信众只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多一点,在茫茫亿万印度教徒中碰到他,也是一种缘分。 当恒河水一点点地暗沉,和对岸的沙地甚至夜空渐渐分辨不清的时候,堤岸边便开始灯火斑斓起来。悠扬缓沉的印度教音乐在河边响起,十多层的台阶上早已坐满了人,近岸的河面上漂浮着一艘艘载满游人的小船,都在等待着恒河边的大戏上演--每晚,这里都有免费的印度教祭祀仪式表演。宗教音乐营造出足够的气氛后,俊朗美的祭司出场了。他们吟唱,时而高亢、时而低缓;他们舞蹈,身形高大却舞姿优美。在袅绕迷朦的烟雾中,我似乎也沉醉于这朝圣的真诚与感动里,忘了自己只是个来自异乡的游人... 鹿野苑 来到瓦拉纳西,一定是要去鹿野苑Sarnath的。从印度教到佛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也忘了去的时候为什么没坐汽车,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站里的工作人员听说是去鹿野苑,招招手直接领我进了售票室,真是受宠若惊。可令我更吃惊的是,车票只需2卢比,折合人民币两毛多!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可这馅饼掉下来砸人还真痛。火车开出不到十分钟就停了,半小时后我一觉醒来,仍然纹丝不动。就这短短十公里路,走走停停足足一小时才到。估计乘火车去鹿野苑的游客,除了我也没谁了。 睡了一觉更有精神游鹿野苑,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而鹿野苑也没令我失望。 相传公元前5世纪,佛祖释迦牟尼在这里首次布道、传教。公元7世纪,唐玄奘万里迢迢到西天取经,他在《大唐西域记》中称之为鹿野伽蓝。 从孔雀王朝的阿育王对佛教的扶持,到笈多王朝达到顶峰,佛教在印度的昌盛了几百年。鹿野苑因是佛主初转法轮之地,自然是当年世界各地佛教信徒们心中的圣地。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描绘了它的盛况:“区界八分,连垣周堵,层轩重阁,丽穷规矩。僧徒一千五百人,并学小乘正量部法”。只是唐玄奘也说了,“多信外道,少敬佛法,,,伽蓝三十余所,僧徒千余人,,,天祠百余所,外道万余人。。。”可见那时候,佛教已逐渐式微。 在历经劫难之后,鹿野苑早已辉煌不在。如今的鹿野苑,绿树阴翳,蓝天下一片饱经沧桑的废墟,平和宁静,是喧嚣的瓦拉纳西城外一处净地。 进门不远便见一棵枝叶繁茂的菩提树,树下有佛陀和五位比丘的雕像,还原的是释迦牟尼第一次讲经时的情景。这株菩提树为Budhhagaya大菩提树的后代,也是相当难得了。达美克佛塔(Dhamekh Stupa)是阿育王时期的建筑,奇迹般地存留了下来,其巨大的体量,在一片废墟中鹤立鸡群。《大唐西域记》对其的描述是:“精舍西南有石窣堵波,无忧王建也,基虽倾陷,尚余百尺”。塔身的下半部由莲花瓣的浮雕包裹,花瓣间还能看到保留下来的精美雕刻。而那一大片红砖的建筑基座的残迹,任由人想象当年这里塔寺林立人来人往的热闹场景。阿育王石柱残留的底座在原址叹息,叹息曾经的荣光,叹息它重要的部分已分离,收藏在旁边的考古博物馆。 叹息什么呢?繁华与沧桑,就如生与死,你方唱罢我登场。 大菩提树 下图右边的小房子里,便是阿育王石柱的残基 Dhamekh Stupa 鹿野苑小镇
最后修改于 2017-12-31 2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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